稀土行業未來發展面臨市場需求波動的不確定性
新聞導讀:不管業界在行業政策、發展現狀等方面的爭論如何,加快稀土行業整合已成共識。
2009年12月底,伴隨著市場需求的緩慢恢復,因國際金融危機而停止開采近一年的江西贛州龍南礦小范圍復產。 這個小縮影折射了稀土行業未來發展面臨市場需求波動的不確定性,也面臨第一份產業政策出臺的機遇與挑戰。《稀土工業產業發展政策(征求意見稿)》從去年下半年就開始征求意見,多方利益至今仍在或明或暗地激烈博弈,何時出臺、有何修改均是未知數,但該項政策引起的諸多爭議已浮出水面。 記者調查發現,業界在稀土資源儲量依然豐富還是行將枯竭、稀土是否被“賤賣”、行業收儲和出口管理計劃是否存在“窩里斗”現象等爭議頗多,恍如一出難辨真偽的“羅生門”。但保護稀土資源,提升行業話語權益成為各界共識。一些專家、企業家建議,應通過礦源控制、企業兼并等途徑加速行業整合。同時,應更大范圍地擴大稀土產品應用領域,提升整個行業的戰略地位。 儲量之爭 資源豐富還是行將枯竭 提要:“上個世紀80年代,我們就在這里采礦,照這個說法,贛州早就沒有稀土可挖了。” 走在江西省贛州市郊,隨處可見的稀土工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路人,這里是中國的稀土重鎮。康振(化名)的稀土分離冶煉廠就開在這里,投身稀土行業十余年的他最近頗為鬧心。 遠在北京上大學的兒子告訴康振,同學們經常揶揄他說“就是你們這些稀土企業,把國家的戰略資源都賤賣了”。康振和圈內朋友也時常討論未來政策的變化,也在思考為什么一直被認為是富集礦藏的稀土被打上即將枯竭的標簽,曾經賣過天價的稀土怎么一夜之間就被說成是被“賤賣”。 稀土行業的某權威網站對我國重稀土資源的描述是:“離子吸附型重稀土礦查明資源儲量81萬噸,其中基礎儲量9萬噸。主要集中分布在江西,59萬噸,占72%;廣東,19萬噸,占23.5%。按平均46%的回收率,離子吸附型稀土僅夠開采8年。” 當記者拿出這組數據與江西贛州的稀土業人士交流時,他們很是納悶。 “上個世紀80年代,我們就在這里采礦,照這個說法,贛州早就沒有稀土可挖了。” 贛州稀土礦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賴兆添給記者提供了一份國土資源部2008年統計年鑒。根據國土部對我國礦產資源的勘察,我國共有20多種礦藏被列為富集品種,其中17種稀土元素就占了11種。以相對稀缺的離子型稀土礦為例,2008年國內探明的離子型稀土礦共計805萬噸,其中江西283萬噸,剩余部分由廣東、廣西、福建、云南、湖南各占33%、10%、15%、2%和4%。以包頭、山東、四川為主產區的輕稀土儲量則高達5000萬-6000萬噸。不僅如此,各地還在不斷發現新的稀土礦藏。 相比之下,全球每年的稀土用量不過在14萬噸左右。長期從事稀土研究的中國稀土學會秘書長王新林也想不透,幾千萬噸儲量下的中國稀土資源何談枯竭。 售價之爭 土價還是天價 提要:絕大部分稀土需求來自海外,而國內的供給又處在只要有需求就會拼命生產的階段,這就直接導致了所謂的“定價權”旁落。 一提到“賤賣”,康振就有止不住的話要說。“一會兒說我們賣了豬肉價,一會兒又說賣了土價,我想知道,哪里的土能賣得這么貴?” 記者在翻閱2008年9月最早提出“稀土豬肉價”的報道時注意到,當時的報道將17種稀土元素中最廉價的氧化鈰拿來與豬肉相比,稱氧化鈰價格最低時只有1.4-1.6萬元/噸,相當于每公斤氧化鈰只能賣到16塊錢,而豬肉價格高漲時為18元/公斤。一般的工業用沙土的價格也在1100元/噸-1300元/噸之間,稀土價格只比真正的土價高十幾倍而已。 “照這個邏輯,氧化鐠釹的價格在2007年曾經賣到過23萬元/噸,豈不是稀土賣出了金價!”康振并不認為冶煉的產能擴張造成了稀土價格的走低,因為在冶煉分離產能已經達到10萬噸級水平的2007年,稀土價格也曾經一路飆升,比肩金價。
他以重稀土主要產區江西贛州的龍南礦20多年來的價格波動為例。1984年,龍南礦的售價是4-6萬元/噸,1988年,漲至8萬元/噸,1989年跌至1.5萬元/噸的歷史低位,隨后緩慢攀升至1996年的6萬-6.5萬元 /噸,1998年受到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價格下跌至2萬元/噸,雖然在2002年出現反復,龍南礦在21世紀后價格保持相對穩定,直至漲至此次金融危機 前的8萬元/噸,后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價格跌至5.5萬元/噸左右。直至今日,金融危機影響漸弱,出口緩慢復蘇后,龍南礦價格才又漲至6.4萬-6.5萬元/噸。 不難看出,龍南礦價格的每一次大幅下跌都與海外市場需求的衰退密切相關。按照康振的話說就是:老外一買,價格就漲;老外不買了,價格就掉。但即便是在龍南礦價格最低時的1989年,稀土礦山企業依然利潤不薄。 反觀被視為“賤賣”情況最嚴重的氧化鈰,其價格在2008年下半年受到金融危機的沖擊,重挫50%以上,隨著國際市場需求的回暖,在2009年,價格緩慢爬升。再加上氧化鈰主要以包鋼的尾礦壩為原料,其成本幾乎可以等同為單純的冶煉分離損耗費用,低廉的成本再加上巨大的儲量,賣出個豬肉價似乎不足為奇。 王新林認為,稀土價格之所以會有如此波動,原因在于絕大部分需求來自海外,而國內的供給又處在只要有需求就會拼命生產的階段,這就直接導致了所謂定價權的旁落,價格漲跌完全看需求面的臉色。 統計顯示,目前全國的稀土冶煉分離產能為13萬噸,國內市場至多消化4-5萬噸,剩余的要靠出口。而工信部希望,將每年的稀土出口配額總量控制在3.5萬噸以內,其間的差額勢必造成不少稀土企業鋌而走險地走私抑或凄涼停產。 收儲與出口之爭 北方稀土是否借機打壓南方稀土 提要:征求意見稿中關于支持輕稀土礦產品出口和收儲的表述,被質疑為是北方稀土借機打壓南方稀土。 記者獲得的《稀土工業產業發展政策(征求意見稿)》表示,為保障資源、杜絕賤賣、整合行業、提高話語權,要實行嚴格的進出口管理和收儲。 該征求意見稿在稀土進出口管理方面有如下規定,稀土產品的出口分為鼓勵類、允許類和禁止類,嚴格禁止各類稀土礦產品、混合氟化稀土、混合碳酸稀土等各類混合稀土鹽類產品出口。 然而,如此就真的可以阻斷稀土產品走出國門么?贛州鑫諾稀土發光材料設備有限公司總經理葉才范指著出口產品目錄中的鼓勵類產品說:“只要這些東西能出去,禁止類中的很多產品都能出去。” 他給記者舉例說,發光材料綠粉和紅粉屬于鼓勵類出口產品,綠粉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鋱和氧化鈰,而紅粉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銪和氧化釔,只要將二者重熔就很容易得到被禁止出口的高純度鋱。而現在,很多企業正是利用加工產品的邊角廢料進行冶煉分離再生產的,工藝上并不存在什么難度。 “部分稀土元素應該限制出口,而不是禁止。”葉才范表示,直接禁止出口,失去了國外市場將造成禁止出口類產品價格暴跌,中國不但失去了這塊市場,資源也無法得到有效利用。 而且,由于稀土加工產品才可順利出口,這會引發國內新一輪的稀土加工產品產能的上馬,大量工藝粗糙,僅用于滿足國外重熔需求的生產線會在各個稀土重鎮遍地開花,稀土產業的產能過剩問題將向下游進一步延伸。“到時候,可能還要出臺新的政策來彌補老政策的漏洞。” 對于收儲政策,業界意見也不統一。征求意見稿指出:包頭白云鄂博資源開采要加強綜合利用,解決好尾礦中稀土等資源的保護和放射性污染防護問題,限制東礦和主礦資源開采量,搞好稀土資源儲備。但該意見稿未對資源更加稀缺的南方離子型重稀土提出收儲意見。 記者從包頭權威人士處了解到,目前包鋼稀土(600111,股吧)正在極力推進稀土收儲工作,希望將稀土收儲從企業行為轉變為國家行為。“這是國家的資源呀,應該儲備起來。”該人士對于推動國家收儲顯得信心十足。但部分專家對此表示質疑,與其冶煉分離后儲備,為什么不干脆減少開采呢?
這頗耐人尋味。 從征求意見稿在出口方面的規定來看,位列出口產品允許類目錄的幾乎是清一色的輕稀土產品,鑭、鈰、鐠、釹的氧化物、碳酸鹽、硝酸鹽、氯化物、氟化物、硫酸鹽、醋酸鹽、氫氧化物、草酸鹽……各種輕稀土的初級產品都被劃為出口允許類產品。重稀土的主要金屬元素鋱、鏑的各種初級產品,以及銩、鐿、镥的富集物,甚至含銩超過3%、鐿超過5%、镥超過3%的各類化合物、金屬或合金則統統被禁止出口。 如此實施的話,北方的輕稀土將不會因政策失去海外市場,而南方的離子型重稀土因幾乎全部被禁止出口,今后將難以走出國門。 對此,工信部的解釋是,南方的離子型重稀土為我國獨有,儲量遠低于北方的輕稀土,所以應該采取更加嚴厲的政策手段保護資源。 但部分業內人士持不同看法:征求意見稿要求包頭白云鄂博地區搞好稀土資源儲備,但通篇沒有對資源更加稀缺的南方離子型重稀土提出任何收儲方案。工信部主管稀土工業的巡視員王彩鳳甚至在“2009年首屆中國包頭稀土產業發展論壇”上公開表示,反對江西省在2009年上半年對重稀土產品的收儲行為。她的理由是,一旦鼓勵收儲就會造成國家這邊積極收儲,企業那邊盲目擴產的惡性局面。 “政策的背后很可能有包頭的力量。”康振笑著對記者說,南方稀土業流傳這樣一種說法——這份政策實際上是北方稀土對南方稀土的一次打壓。 道理很簡單,南方離子型稀土的主要產品鋱、鏑一旦被禁止出口,失去市場的南方冶煉分離產能將有2/3被迫停工,而作為副產品的鐠、釹產量也會大幅下降,這無疑給主產鐠、釹的北方輕稀土產能留下了可觀的市場空間。“到時候,鐠、釹供應減少,出口又不受限制,價格肯定上漲,受益者是誰,一目了然。”康振無奈的搖頭,他不希望國家的產業政策有失公允。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政策中對于北方稀土的傾斜并不止于出口限令這一項,在生產環節政策要求,使用包頭混合型稀土礦的冶煉分離年生產規模應大于8000 噸,使用四川氟碳鈰礦的冶煉分離年生產規模應大于5000噸,使用南方離子型稀土礦的冶煉分離年生產規模應大于3000噸。 根據調查了解,目前我國南方離子型稀土礦的分離產能普遍在1000-2000噸,規模在3000噸的門檻將把絕大多數的產能攔在門外。 面對南方稀土企業的上述指責,包頭的稀土業人士鮮有正面回應。上述包頭的權威人士坦言,從效果上來說,政策實施后確實會對南方稀土企業造成重大打擊,對北方的輕稀土企業更為有利。但參與政策起草的他否認在制定政策過程中有意借此打壓南方稀土企業。 整合路徑之爭 加強礦源控制 推進產業集中 提要:一些業內人士稱,每年的稀土指令性生產計劃形同虛設,控制好礦源和加速行業整合是控制稀土開采總量的最好手段。 實際上,即便對于資源行將枯竭的提法并不認同,但幾乎所有稀土行業從業者都認為限制開采尤其是濫采是絕對有必要的。爭議之處在于行業整合的路徑上,不少業內人士稱,與其通過指令性生產計劃來調控產能,不如控制好礦源,提升產業集中度。 一些業內人士稱,每年的稀土指令性生產計劃與實際生產情況相差甚遠,使得采礦指標形同虛設。 根據工信部的“2009年稀土指令性生產計劃”,2008年全國稀土礦產品的產量在7.12萬噸,2009年的計劃產量則為11.55萬噸;而冶煉分離產品2008年的實際產量為12.72萬噸,2009年的整體計劃產量為11萬噸。 長期從事稀土礦開采的賴兆添一眼就看出其中破綻——礦產品數據和冶煉產量數據嚴重偏離。“至少我還沒聽說有哪家國內企業用的是進口礦的。”實際上,礦產品產量和冶煉分離產量之間難以匹配的差額正是稀土礦濫采最有力的注腳。 根據工信部的調研數據,廣東省2008年礦產品的產量為2553噸,而有行業人士估計,2008年廣東省的稀土礦產量達2.5-3萬噸。該人士稱,做出這樣的判斷并不復雜,根據工信部數據,沒有礦石資源的江蘇省2008年冶煉分離產量在2.07萬噸,而江蘇省的冶煉分離原料幾乎全部來自廣東,但廣東礦的流向并不僅限于江蘇。 一些稀土企業老板還認為,部分地區對稀土礦的各項管理并不規范,也不嚴格,這就造成了稀土礦產的肆意開發。 “與其大張旗鼓地淘汰冶煉產能,不如著手控制好礦的源頭。”賴兆添認為,目前稀土的開采仍然缺乏控制,從礦石供應環節沒能給稀土價格提升以足夠支持。盡管稀土被列為限制性開采礦種,但由于存在操作及監管難度,這種限制開采的實際效果如何有待觀察。 由于指令性計劃缺乏執行力,整合成了控制國內礦產品開采總量的最好手段。對此,征求意見稿表示,堅持集約發展,推進企業并購重組,提高產業集中度,做大做強稀土產業,到2015年稀土冶煉分離企業數量由目前的近100家減至20家左右。 實際上,市場已做出反應。贛州的采礦整合分兩步走:2000年,縣級政府將分布在個人手里的88個采礦權先集中在8個縣的8個公司中;2004-2005年,又進一步整合到贛州稀土礦業公司手中。整合之后,稀土礦的開采礦點大幅減少,從原來的1000多個采礦點,整合成為130個左右的采礦點。采礦點的減少直接帶來礦產產能的縮減,由原來的年產2萬噸,縮減為整合后的1.5萬噸。 當地企業表示,贛州本地的礦商沒有一個敢濫采賤賣,一旦低于礦業公司的統一銷售價格私自銷售,將會受到極其嚴厲的處罰。 此外,贛州還集中將礦石原料配給幾個擁有深加工能力的大型冶煉企業。未來,贛州還計劃吸引冶煉企業參股礦業公司,實現產業鏈一體化。 記者拿到的贛州稀土發展情況報告顯示,在礦權整合之前的1999年底,新建的25戶分離企業僅存5戶,5戶企業當年分離稀土量累計753噸,全年虧損2億元以上,負債3.5億元以上,負債率高達196%。2008年,贛州全市的稀土產業實現主營業務收入91.5億元,同比增長22.2%,占該市工業主營業務收入總額的12.2%,比2000年的4.02億元增長了 21.8倍;實現利稅總額11.3億元,同比增長14.3%,占該市工業利稅總額的15.1%,比2000年的1420萬元增長了78.5倍。 原本稀土礦產就集中在一家企業手中的包頭,則成立了內蒙古包鋼稀土國際貿易有限公司,通過統一組織安排生產、統一收購、統一價格、統一銷售的運作模式掌控稀土產業“定價權”。 中國稀土學會秘書長王新林提出,作為稀土的主要產出國,一味將稀土定為應實行保護性開采、限制生產規模的小行業,并不適用于所有稀土品種。他表示,北方儲量巨大的輕型稀土在節能、環保方面的應用領域廣泛,對比目前的儲量,更大范圍地拓寬稀土產品的應用領域,尤其是國內市場的應用范圍才是提升產業話語權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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