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贛州官員百姓偷采稀土瘋狂爭利
江西德潤礦業廢渣堆放處“稀土行業有海洛因的利潤,卻沒有海洛因的風險,各種力量都可以在這里發生作用,不做白不做。”價格低的時候2萬元-3萬元/噸,價格最高的時候40萬元/噸。低成本,高利潤。稀土比毒品更容易讓人上癮。這一條利益鏈上,捆綁著從老百姓到官員、從地方到中央的廣泛的社會和市場關系。
江西贛州,我國南方稀土生產重地,圍繞巨額利益形成的矛盾很有代表性。
去年以來,中央對稀土的監管和整合力量明顯加大,但效果卻不容樂觀。老百姓與官員,央企與地方政府,國有資本與民間資本,利益糾纏,難解難分。稀土的“毒”,不是能簡單消解的。
嚴管 橫豎都可能掉帽子
中央對稀土的監管越來越嚴:第一,嚴格控制采礦許可證;第二,有開采許可證的,嚴格控制開采總量;第三,冶煉稀土的企業,配額和指標嚴格控制。
中國重要的重稀土產地贛州,在媒體的聚光燈下,也在實施最嚴格的治理整頓。“市委書記把各縣的縣委書記都叫過來,將治理整頓列為‘帽子工程’,整治不嚴是會掉帽子的。”贛州稀土行業一位不愿具名的企業家告訴記者。
去年10月下旬,贛州市統一發文,要求稀土企業全部斷電停產。
現在看來,整治確實有效,贛州的采礦點從原來的1000多個縮減為100個,偷采的現象少了很多。
整個贛州把88本采礦證整合到贛州稀土礦業有限公司(下稱“贛州稀土礦業”)名下,由贛州稀土統一負責采礦權人的管理以及稀土的營銷、采購和買賣。稀土礦的開采總量也由贛州稀土礦業統一控制,不能超過國家的生產配額,超過了便會受懲罰。“只能出9000噸。若剛好完成,明年也是9000噸的配額,若多生產了1000噸,明年就只能生產8000噸了。”贛州稀土礦業的一位負責人向記者坦陳,“但因整個管理當中有很多漏洞,很多人把指標完成后,多生產的部分我們無法監管,它就偷偷地走私掉了。”
贛州稀土漫山遍野地分布,淺層,易開采,許多農民分到的山林都有稀土,也因此導致監管的難度相當大。
雖然巡管的隊伍越來越龐大,但現在的農民已經很會開礦了,有點防不勝防。“稀土礦漫山遍野地分布,很多山不僅偏遠,連路都沒有,偷采的人還專門安排了人放哨,車一來他們就知道了,很難抓。當然這里面也有些利益問題,例如,村主任、鄉鎮長甚至礦管局的官員,幕后操縱、勾結,這些可能性都客觀存在。畢竟是這么好賺錢的事情。”贛州市一位礦產資源管理局的官員向記者抱怨說,幾乎不需要什么成本,而利潤又太高了。
價格最高的時候40萬元/噸,即使最早的時候2萬元—3萬元/噸,也很賺錢。去外面打工遠不如偷挖稀土。“按照現有的法律,稀土行業有海洛因的利潤,卻沒有海洛因的風險,各種力量都可以在這里發生作用,不做白不做。”
當然,“老表”們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相互舉報的人很多。接到舉報,他們常常扛著炸藥去,炸掉非法的礦點。
上述官員所在的縣,不僅公安機關給予了積極配合,縣里還給他們配備了幾十個退伍戰士,其中三個還是能飛檐走壁的特種兵。“偷采稀土的人聽到這個就怕了。執法力量一定要強大,沒有這個力量,怎么可能抑制得住巨大的利益誘惑?但我們都是提著腦袋干工作的,出門都要小心再小心,因為你斷了人家財路,不知什么時候人家就會在你背后捅刀子。”這位礦管局的官員訴苦說,礦管的壓力非常大,經常受威脅,“有時候想想,拿2000多塊錢的工資,冒那么大的風險都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他總結了一下,能搞稀土的一般是兩種人:一種是牢房里出來的人,另一種是能把牢房里的人撈出來的人。“那得是什么樣的背景啊?我們搞礦管的人不只是人身上受威脅,而且政治上也受迫害。”
他告訴記者這樣一個故事:一位國土局長曾想到他所在的縣搞稀土,他的領導——— 該縣的礦管局長沒有批,國土局長便揚言要把礦管局長整下臺。該礦管局長趕緊回家算了一下,自己能被抓住把柄的也無非是別人送的一些煙和酒。“冰箱里的煙大概也不少,這個酒不管是茅臺、五糧液還是什么酒,全倒在一個罐子里泡藥酒,老了以后慢慢喝。煙就不抽了,他想了一下劃不來,被逮到就死定了,于是下定決心把煙戒掉,以后也不給他們機會送煙了。”
開采 央企和地方的暗戰
2011年5月19日,國務院終于發出最高級別的稀土政策———《國務院關于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意見明確指出,用1—2年時間,建立起規范有序的稀土資源開發、冶煉分離和市場流通秩序,資源無序開采、生態環境惡化、生產盲目擴張和出口走私猖獗的狀況得到有效遏制;基本形成以大型企業為主導的稀土行業格局。
2011年11月15日,工信部、國土資源部、環保部和海關總署再次聯合下發《關于開展稀土專項整治行動聯合檢查的通知》,決定對稀土礦山、冶煉分離企業進行專項整治。
于是,稀土行業歷史上最嚴格的整合治理開始了。
與此同時,在過去的一年,央企在稀土領域的并購整合一直動作不斷。
2011年6月,中鋁在江蘇省收購了5家稀土冶煉公司,掛牌成立中鋁(江蘇)稀土公司;而五礦意圖主導江西稀土整合的野心未斷。
兩會期間,工信部部長苗圩曾表示,全國的稀土企業將整合組建為2—3家大型企業,“整合方案并不一定按省來劃分”,即未來或將組建集開采、冶煉、加工應用產品及研發、貿易為一體的大型企業集團。
至此,央企和地方之間圍繞稀土資源的暗戰也進入了熾熱階段。作為南方稀土的主產地,江西當然不愿意將資源的主導權拱手讓于央企。
這留給江西人很多詬病的話題。江西人覺得自己虧大了。
幾乎每個有稀土資源的省份都想要打造產業鏈,推動當地經濟的發展,“若是完全集中在央企手里,協調起來一定很困難”。“它們開采出來之后,不一定留在江西進行深加工,它可能會選擇到人才更多、交通更便利的地方,稅收就不交給資源地了。為什么地方想爭奪集團的主導權,說白了就是,爭到這個主導權,讓當地的企業做龍頭在那里干,那就是為當地發展作貢獻了。”一名工信委官員說。
加工 自己的稀土,自己卻只有貼牌工廠
中國五礦集團總裁助理王炯輝曾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示:“過去,我們都是賣原材料,不注重后端應用。1元錢的稀土原料,我們粗加工最多賣10元20元,到歐美做成產品后,我們就要花1000元才能買回來。”
從前說稀土的賤賣,大多數時候指的賤賣原礦。
由于過度開采、盲目競爭,稀土出口一度賣成了“白菜價”。2005年,中國稀土年出口量比1990年漲了9倍,但價格卻下降了55%以上。與此同時,一些發達國家的企業大規模地到中國稀土資源區投資設廠。這些企業在當地大量買入稀土原料和金屬,簡單加工后便運到國外進行深加工或儲備,提純后產品增值10倍。
如今說稀土的賤賣,越來越多地指向了粗加工產品和初級加工產品。
隱患 尖端技術都是國外的
潘海波的企業主要生產永磁材料,日本的技術,賣到中國香港。“我們不能把稀土挖出來就賣掉,原礦也許只有10萬元的價值,但做成永磁產品賣出去值一兩百萬,附加值很高,可以為國家創造很多稅收。”
永磁材料作為新型材料,是國家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之一,獲國家鼓勵。
北京科技大學為了研究日本的磁性材料,采購了他們的設備。“一個熔煉爐子花了2000多萬,現在我們國內制造出來的400萬就可以買到。”
把別人的產品買過來,很快地復制出來,然后大大地降低成本,這是中國人的優勢。
但這顯然無法與技術最先進的日本、美國相比。他們的燈粉可以賣出比我們高出1/3甚至2/3的價格,同樣的材料,比如三基色熒光粉,國外可以做到納米級,發光效果好,壽命長,價格就更高。“我們稀土行業真正的隱患在于,幾乎所有的尖端技術用的都是國外的。”江西省工信委的一位官員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達了他的擔憂,“以目前做高仿的新材料為例,貴金屬鏑元素的比例,我們要添加到1.7甚至二點幾,但國外可能零點幾就夠了。那么貴,國內的企業添加的量多,就幾乎沒什么市場競爭力了。”
在稀土行業,這樣的現象并不罕見。
因為沒有技術的研發創新,原來做合金的時候,把所有的稀土元素全部拿去做,包括鋱、鏑這些貴金屬。現在才懂得把這些價值很高的金屬元素提取出來之后再做,性能絲毫不影響,還是跟原來一樣。
事實上,在很長時間里,我國的企業很多不太知道哪種金屬起什么作用,于是將稀土的全部金屬作為原材料放進去,這也造成了巨大浪費。
創新 我們還是在給飛利浦干活
在贛州,稀土產業已經在逐級延伸,從原礦到稀土分離到金屬冶煉再到永磁材料……每一個環節都有自己合理的利潤。
在重稀土的主產區贛州龍南縣,一共有26家稀土企業,包括4家冶煉廠,9家稀土廢料回收利用廠,還有3家磁性材料企業,以及生產發光材料、熒光粉、照明、添加劑、重稀土合金和拋光粉的企業。
但在這26家企業當中,只有中國五礦和廈門東林合作投資生產的節能燈,是龍南稀土行業的第一個終端應用產品,其最重要的一個材料就是稀土熒光粉。其超過90%的產品拿來出口,但這在國際上仍不屬于高新技術,節能燈是飛利浦發明的,他們仍然是在給飛利浦干活。
“坦率地說,贛州乃至整個國家,稀土行業真正致力于終端應用產品的深加工企業寥寥無幾。”林春雷說,國民對中國稀土的期望太高了,“全世界2480多項發光材料的專利發明,我們才占了0.8%,這是一個什么概念?等于說,幾乎全部的知識產權都掌握在外國企業手里。我們的起步太晚。”“未來關鍵是怎么培育自己的創新能力。”上述江西工信委官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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